友於15年秋面對了一個令她非常難受的診斷結果,她患了胃癌,醫生囑她立即進行手術,把三份一個胃切除。
兒子正準備考大學,先生比她年長很多;這個消息令這個家庭很震動。從她的電郵裡,我能見到她從來沒有的徬徨。
可幸的是家裡男主人們這時給她的力量,面對手術是第一重難關,面對康復才是第二關的難。我只簡單告訴她:「年前我也做了個手術,雖不是癌,但也知道面對這種手術的忐忑。這時候什麼都不要去想,只要乖乖聽從醫生指引,一步一步走過去,康復,適應,一切會很快回到正常。」
收到她手術完成,在按醫生指示,一步一步地進行復康中。我在電郵跟她說:「好好休養,我過來看妳,檢查妳有沒好好的康復。」
遠隔重洋,文字能表示的真的不能多;況且,自從我們彼此建家育兒,中間十多年其實書信往來不多,每隔上幾年,我過去日本,還是她有機會停一停香港,我們就見面,滔滔不絕地互說近況;可幸是,相交早年,大家清楚對方性情行徑,很多事不必詳盡解釋,幾句話就能領會全概。
自從女兒十歲後,她決定兩件事,一不設生日會邀請客人慶祝,生日只留為與最親家人慶生。二每年新春必定一家三口出遊。原打算這16年新春,是想過去北海道。可是,心懸著好友的情況,我提出去是去日本,不過去關西;而我率先出發先幾天去相伴一下這好友。感恩大塊很支持,說到底,認識這友人時,我還沒有答應下嫁他;這友人也算是其中一個看著我們戀愛成家的一位。
為爭取時間,我選了夜機,在神戶三宮市中心裡睡一晚,次日,好友駕車去醫院覆診,先順路來接我;對於要客人陪著去醫院覆診,日本人覺得很過意不去;我花了很多話告訴她,我不是客人,我是朋友,我來的目的就是要監察一下她的康復進度。
這個是我,就從廿多年前她認識我時一樣;當時,我跟著她和另一位來自大阪的傳統日本男仕工作,跟她就時時執拗:「這裡是香港,日本傳統那套不能100%套用的。」「我是香港女生呀,我不認為一定要跟著日本女職員那樣呀。」當然,當年,我是個很勤奮,很好學的小丫頭,也很為日本人做生意上的禮儀心折的。只是在一些私下情況,我會對智子這個上司很堅持;她受學於美國多年,雖然在日本那過百年歷史的總公司裡很得寵,她也很受傳統日本文化禮儀規限,但畢竟是留洋過的年輕駐外交重員,只要有一點可行使權力範圍,她也很寵我,讓我去。這廿多年過去,當中,我比她早婚早育兒,這種上司下屬的關係早就磨滅盡。她人本來就相對我來說比較柔,對我這妹子又比較多偏愛,於是我們就有這樣的對話——
當她又盛讚大塊好男人,看來這些年也一直寵著我時,我說:「大塊愛稱我女皇,因為他認為我愛下達命令,他自己做的什麼都不對。說的我像 Alice in Wonderland 的紅心女皇一樣。」
她卻說:「丈夫和兒子總愛私下稱我公主,因為他們也總是抓不準我喜歡什麼,想要什麼。不過,我又從來不會說我想什麼,不對,我就扁扁嘴。」
女皇也好,公主也好;都是受著家裡男人寵著的女人就是。我們相對一笑,對這樣的命,是感恩的。
上次來神戶時,她兒子還小,天天忙著上學,跟同學去公園玩;對於海外來說英語的阿姨沒留太多印象;今次來,互相觀察著。
幾日下來,看他對媽媽的叮囑,對她吃藥、飯後靜休、一天裡忙著什麼?有沒有累了……都關注著;小紳仕主動為我置床鋪;他睡在我貼鄰的房裡,第一個夜裡聽得我清晨在咳,早起第一件事就問我睡得好不好,要不要為房間加放濕機。這個男孩很窩阿姨心,有這樣的孩子,我為他媽媽我好友放下心。
我對這個小男生也竭盡所能把我認識的一些時事,他所關心的中日韓港台的世界政治金融關係…等等,為他解說;一個阿姨跟一個男生的關係給建立起來,他為了我能解讀他覺得最困難的大學漢學試題而驚訝讚服,發現這個阿姨懂的竟然遠比他想像的多。
不止呢,阿姨還會教他做非常簡易的甜品,用來哄他愛的女人——現時就是他媽媽。給他造的一席家常菜,讓他表現出他是這個家裡的最大吃貨;吃的好滋味,一直在嚷好味道。

用前一天在超市裡買得的一包25片的白雲吞皮,加入乳酪、香蕉和蘋果所造的簡易甜品——蘋果香蕉千層。
友一直在旁笑微微,起初小男生還不太會用英語對答,吃過阿姨做的菜,那些蝦碌就給打開了他英語竅門似的,他開始會慢慢試著說;其實這個阿姨還是會看得懂他們漢字和聽到少量日文的啦。結果,次日的早上,他賴著十時多還不願去上課。

這一席「家常中華料理」要造起來比想像時困難。原先以為可以去一趟神戶的中華街,那裡好買材料。可是友人體力有限,於是我要在小區中的日本超市裡買齊要用的食材,「巧婦難為無料坎」啊!
友說:「他的課在十一時多,但他慣了早上八時多出門,會在學校裡備課的。這日很明顯,他賴著在家裡跟妳談得高興,不願去上課。」
想起有一年,他那雙生表舅父當年只有五歲,也是因為我和大塊在他們家裡,這對孩子詐病鬧不去上課。
「這雙孩子已經結婚了啦。」友說。
大塊與藍藍來的那夜,友又一番爭扎;她認為大塊是客,她好想大家好好坐下吃一頓好的。但她體力又不能應付,出外吃大多她都不能吃。兒子下課回來又晚,時間上無法把所有都遷就妥當……她堅持要讓大塊來挑選去哪晚餐。
我只好來小妹子使蠻的特權:「不用他來選,由我來決定,就回去妳家吃,買點什麼容易的,就鍋物吧,隨便買些肉 sabu sabu 就是,一邊吃一邊等兒子回來吃就好;反正在家裡,一邊弄一邊可以談。我們回酒店夜一點也無妨,在日本,我們不怕。這裡是神戶呀,有牛肉,大塊就可以的了。」她終於安心了。

Toshi 一下課也比平常提早趕回來幫忙。一回來就問媽媽遵天辛不辛苦,對媽媽的情感很細致,讓人安慰。

這晚時間其實很趕,在超市裡趕著買的都不能太講究。可是,兩家人能暢聚在一起,就是最好時光。
她這些天一直都很介懷沒有化好妝,因為藥物令她皮膚敏感,醫生叮囑不能使用化妝品。但大塊來作客,她刻意上了妝,大夥才一起拍照。
查看友前一個月的照片,她還是瘦得樣子都變了。難怪她一直不願給我送照片過來;看了就心痛。本來身型已經嬌小的帑她,這時她還是瘦得一如初中女生。她卻說:「為了妳來,我已經很努力把原先丟了的20kg,長回2kg。」我肯定那2kg都是先在面上長成的,起碼這時看她樣子還是回來了。
看著她這幾天裡很雀躍,很高興,時還主動喊肚餓,好想吃;我覺得這旅程很有價值。